If you could only read my mind...


“No!!!!!!”耳机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BGM突然变大,屏幕上出现血淋淋的一张脸,外表的皮肤被撕开,血覆盖了半张脸,仿佛能看见露出来的黏糊糊的肌肉组织。

林故按了暂停,于是电脑的画面就定格在这一秒,屏幕里的女人眼睛努力向上翻,露出眼白。本来是为了制造恐怖感,但现在定格住不能动弹,反而有种奇妙的尴尬感。一惊一乍的BGM,扭曲着脸努力假装自己很可怕的演员,都让她无名生出点焦躁,她把鼠标移到左上角的红色圆圈,关掉了这部电影。

连恐怖片都无法让她有任何感受了。她有点惆怅的想,然后打开豆瓣刷电影,不耐烦的盯着屏幕上那一堆恐怖电影的宣传海报,翻了几页,觉得心烦意乱,又关掉网页。

——现在该干点什么呢?她想。


店门口的铃铛响了起来,林故抬起头,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犹犹豫豫的走进来,缓慢的挪到柜台前,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纸币。

林故站起来,对她说话的语气都轻柔了几分:“你是要买花吗?”

“对。”女孩点点头,顿了顿,她又小声加上一句,“我妈妈快过生日啦,我想买花送给她。”

“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呢?康乃馨吗?”

“我想要玫瑰。我妈妈最喜欢玫瑰。”她把手里攥着的纸币放在柜台上,小声问,“我有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朵花呢?”

林故数了数钱,然后走出柜台,挑了几朵粉色的玫瑰包好,弯下腰递给小女孩:“拿好啦。祝你妈妈生日快乐。”

“谢谢啦。”女孩惊喜的微笑起来。她接过玫瑰,小心翼翼的把花抱在怀里,对着林故鞠了个躬,然后往外走去。

林故坐回柜台,盯着店门外小女孩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就带上了笑意。


她看了一眼手表,正在想今天的午饭还要不要吃,店门口的铃铛又响了起来,进来五六个年轻的大学生,叽叽喳喳的聊着天。一个女孩子指着放在中间的一束花对旁边的男生说喜欢,剩下几个人立刻开始起哄。

林故觉得他们很吵,很想把他们轰出去。倒不是她作为一个单身狗对这些年轻的小情侣有什么意见,她只是单纯觉得他们吵——她对一切吵闹的生物都没有什么好感。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特别是作为一个花店老板,她做的就是这些叽叽喳喳的年轻人的生意。林故这么跟自己说,但心里的那股无名火却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她依然坐立不安,满肚子都是想打人的欲望。所以她伸手一捞,把正准备从她身边溜过的三色花猫抱了起来。

“你又要跑哪里去啊,尾巴?”

狗尾巴草挣扎了两下就认命了,只剩下毛茸茸的尾巴还在小幅度摇晃。

“她叫尾巴吗?”“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它吗?”“她多大啊”……几个女生凑到柜台前,被林故手里的猫吸引了。

林故觉得很烦,她把猫搂的更紧了些,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她脾气很不好不喜欢陌生人碰的。你们要买什么花呢?”

女生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但她们很快就又回到向男友撒娇的模式。

……

林故收了钱,把花包好,就在柜台抱着尾巴假装看书。一直等到他们出门,才终于松一口气,收拾了一下店面,又把钱收拾好,回到柜台继续趴着发呆。

刚刚喧闹的店里安静下来,下午的太阳耀眼的,从玻璃门照射进店内。阳光照在花瓣上,又因为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钻石般的光。空气似乎是停止了流动,林故抬头时能看见空气里的细小浮尘缓慢的移动着。

她很享受这种,一个人,一只猫的时光。做什么都可以,只属于一个人的自由时光。


来接班的女孩子下午过来了,林故跟她交代了几句就带着狗尾巴草回家。她在花店几分钟路程的地方有一间一室一厅,当初也是为了这个店才租的这么近的地方。狗尾巴草回到家就开始了和自己尾巴的第375场战役,林故在喝了几口水以后决定出去走走。

——你千万不要每天呆在家里啊。她妈妈这么嘱咐过她。


她坐上2路公交,打算去几站路远的一个动物园。




“今天你想谈什么呢?”心理咨询师温和的问她。

“到什么时候,我就可以不来做心理治疗了呢?”林故问,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直白的问这个问题显得很没有礼貌。

但医生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等你觉得你可以不来的时候。”她微笑,“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还好吧……我主要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每一天都差不多。我没有遇见可以成为朋友的人。我也尝试去找过朋友,但没有一次成功。我也好好吃药了,可是依然没有什么改变。”林故想了想,“我觉得我的病好了,因为我现在很乐观,只不过找不到朋友而已,可是我现在没有人陪着,也可以很好的活着。”


走出医院的时候林故看见一个咆哮着“我才没有什么抑郁症,我又不是疯子”的老阿姨。林故觉得这种激烈的反应有点滑稽,但阿姨旁边的几个长辈看起来都忧心忡忡。其中一个劝她:“你现在睡不好觉就是生病了啊,你还这么暴躁,你就应该听医生的话。”但那个固执的阿姨还在抗议,于是围着她的人就说:“你是医生还是人家是医生?”“你这样还没疯?”……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很有趣,林故拼命忍着笑,经过那几位认为抑郁症和精神分裂没有什么两样的长辈,下了楼。到了街上林故才像傻逼一样的一个人笑出来,也许周围的人在用奇怪的目光看她,但林故并不在乎。走在大街的人流中,林故总有种自己是透明的感觉,她会偷偷观察别人的神情,然后在心里做出对这个人的判断。

她在人群中,可是和所有人中间又隔着玻璃。

心理医生觉得这种疏离的状态不太好,曾经尝试劝说她回到人群中间去,可是这是她生存下去的手段。


回到花店,值班的女孩子因为能够下班了心情很不错。“辛苦啦林姐。”然后就美美的出门了,店里鲜花的清新味道里仿佛掺杂了一点甜蜜的果香味,林故记得今天她好像要和男朋友约会。

林故左胳膊抵在柜台上,撑着自己的脑袋。真羡慕她啊,她慢慢的想。


她开始画画,努力想拿颜料调出自己想要的那种棕色,可是弄了半天都不太满意,这时门铃响了。林故回过头,一个男生站在店门口。因为逆着下午门外的阳光,男生的身影只在林故眼睛里映出一个剪影,看不清楚脸。

林故解下满是颜料的围裙:“想买什么花吗?”

“不,我是来看画的。”

来店里的人大多数买花的,来买画的人现在挺少的了,所以林故稍微有点吃惊。“啊,可以的。你想买什么样的画呢?”她走近几步,发现男生的个子挺高的,但可惜是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长相。虽然林故对年轻人都有种无端的敌意,但对他却没有那么反感,大概是因为他虽然不够惊艳凌厉,但是长相十分温和,带点书卷气,而且他正浅浅的,温柔的笑着。

“我是画画的,听说你这里也卖画所以……”

“画画的?你有带你的画过来吗?”

“这个。”男生的手里有一个长长的卷轴,他展开,是一副风景画。林故盯了几秒,觉得这幅画有种奇异的,充满了人间气息的感觉。像这个男生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温柔柔的,但不疏远,有种阳光的气息。林故想。

“我可以帮你卖。”林故犹豫了下,“挺多人买风景画的。”

“我还有几幅,我在想能不能……长期给你卖之类的。”

“你先等等吧。”林故被逗笑了,“我这里买画的人不多,说不定根本帮不了你的忙呢。”

“没事的。”男生认真的盯着林故的眼睛,“我不急。”

这样认真的目光让林故有点不自然,林故别开脸假装看画,收好画,和男生谈了一下画的价格。最后她问:“我好像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周季暖。四季的季,暖和的暖。”

“我叫林故。”林故一边说一边伸手。

周季暖握住林故的手,“我知道。”他松手。“谢谢你了。”他转过身,推开门,铃铛清脆的响起来,门外的太阳依然耀眼,林故看着他的背影,光打在他的头发上,反射出一点金色的光芒,带着暖意。

他的手还挺暖和的,林故摸摸自己的右手,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男生的温度。然后她重新穿上围裙,开始画画。



林故不是一个艺术家。她曾经想成为一个艺术家,可是她大学学的金融,因为金融听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

但她一开始是想学计算机的,她爸爸觉得计算机以后的工作太辛苦,心疼她,不让她学。

“你要是有兴趣上几节课就好了,还是不要做这一行吧。”

然后她想学心理,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心理有点问题,看看学了心理能不能治好自己。另一部分是她觉得自己父母心理有点问题,看看学了心理能不能治好他们。

但她妈妈觉得学心理不好找工作,然后这件事就没有然后了。

但林故对心理一直有兴趣,但现在有兴趣只是为了治好自己。

她觉得自己父母没什么问题,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

但总而言之她最后学的是金融,也无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她从小到大,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特别不喜欢的东西。即使是喜欢的玩具,如果爸妈说太贵了,那么放弃了也无所谓,就像是她想学的东西,如果和父母意见不一样那学点别的也可以。

这辈子林故做过唯一坚持到底的事情,是开了这家“花画”,花店和画店的结合体。但这种坚持还是建立在她已经得了抑郁症,父母觉得她开心就好的基础上。林故尝试过按父母,或者社会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穿着西装,踩着高跟鞋,咄咄逼人的女强人,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在那种每个人都充满攻击性,侃侃而谈的场合,林故总会觉得心悸,觉得窒息,觉得喘不上气。她尝试过很多次,但每次在这种场合之后她就会情绪低落很长时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在电话里对着父母崩溃大哭,一直到她决定放弃。

她身边的同学依然侃侃而谈着,她每次上完课走出教室,盯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都会松一口气。

其实这是逃避现实,林故自己也知道,可是她本来就一无是处,那多逃避一点现实也没什么。林故想。她唯一觉得难过的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成为一个耀眼的人——那曾经也是她自己的梦想。每次亲戚聚会时,她盯着聚会里每个认识脸但相互间毫无关系的人发呆,看着自己的表姐表妹得到别人的关注,都觉得很愧疚。她曾经和心理医生聊过这个话题,说她曾经想成为一个耀眼的人。

“为什么呢?”心理医生问她。

她想起曾经的相似场合,说她想让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称赞她的家人。

“那么这种梦想,和attachment有点关系对吗?”

每每想到父母她都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如果可以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如果当初再多去几次那种场合,也许就会习惯了,也许就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让父母也很有面子。而不是成为一个平凡的花店老板,每次别人说到她都是“哎哟那个林故啊,出国回来就开了个花店,你说说她爸妈花那么多钱供她出国,都丢到水里去了。”

林故听到这种话,总是无言以对。



盯着自己的画板,林故总觉得有哪里有点奇怪,画面上的一束花,怎么画都画不好。林故盯着那一点不和谐的颜色,思考怎么才能画的正常一点,可是想着想着就走了神,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周季暖在店外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林故坐在一丛五颜六色的花中间,盯着自己的画板发呆,三色的花猫懒洋洋的躺在她脚下晒着太阳,她的脸上和额头上沾了一点红色的颜料,但她显然没有注意到,明显想着什么走了神。阳光晒在她头发上,形成金色的光环,像是天使。他推开门,门铃铛响了,林故习惯性地看向门口,正好和他的目光相撞。

林故急急地低下头开始解自己围裙,错开了目光。


“谢谢你帮我把画卖出去了。”

“没事。你今天是带画来的吗?”

“嗯。”周季暖把手上拿着的画在柜台上展开,刚刚铺好,狗尾巴草就一把跳了上去,非常嚣张的一屁股坐在上面,顺便丢给了林故一个不屑的白眼。

“尾巴,你不下来我就揍你了。”林故威胁了一句,但狗尾巴草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根本不在意这样无力的威胁,反而就地一趴,开始玩自己尾巴。

林故把尾巴从画上面抱下来,周季暖饶有兴趣伸手去摸它,那只小猫向后一躲,威胁着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伸出爪子来吓唬人。

“你还是别摸它了,它胆子很小的,不认识的人碰它会被它挠。”林故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猫扔到地上,“自己去玩,不许来打扰姐姐。”

“它叫尾巴?因为它的尾巴很长吗?”

“不,它其实叫狗尾巴草来着。”果不其然周季暖又忍不住笑了。“但这名字太长,所以平时叫它尾巴。”

“狗尾巴草?这名字也挺……别致的。”

林故笑笑。“我的一点恶趣味,我养的猫的名字都和狗有点关系。”

“都?你养了几只猫啊?”

“现在就这一只。原来还有一只叫汪汪,一只叫狗剩。这只也随它两个姐姐,来个犬字辈。”

周季暖笑的更开心,“那你要是养狗,是要起个猫咪的名字吗?”

“对啊。”林故郑重点点头,“不过养狗太麻烦了,养猫比较安静。”林故本来是笑着的,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不笑了,低下头盯了一会自己的猫。

周季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于是也只好站在那里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感。

但这尴尬没维持多久,林故抬头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哎,说起来你喜欢狗还是喜欢猫?”

“都行。”周季暖一边说,一边着意观察林故的表情,“如果是狗的话我比较喜欢大型犬。”

“我也是。”林故又高兴起来,“我之前特别想养只金毛来着,这样金毛肯定会特别照顾尾巴,我就不用担心他们处不好了。”说到这里林故情绪似乎又不高了,“哎……不过养狗挺麻烦的。……今天的画挺好的,卖出去了我跟你说。”

话题转的太快,周季暖还没有太反应过来。“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和林故告别,走出店外了。

他回过头,透过玻璃门,他看见林故在和猫玩,但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表姐结婚,你要来吗?”电话里的声音问。

“什么时候?”林故拿着逗猫棒,一边懒洋洋的逗着尾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尾巴弓着身子,突然向前一扑,林故正好轻轻提起逗猫棒——扑了个空。林故被它滑稽的模样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她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电话那头。

“这周六中午。”

“随便。”

“我是想……“那边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多见见人也好。总一个人太孤独了。”

“那我回来一趟吧。”林故答应。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自己生活里的趣事给林故听。


挂了电话,林故躺回床上,把尾巴抱在怀里,拿手指逗它。她刻意不去想即将到来的聚会以及妈妈小心翼翼的语气,想到她就心烦,就忍不住要叹气。今天晚上还是得跑跑步,她认真的计划着,最近又开始压抑了,需要多出点汗,让自己高兴一点。


周六早上一大早林故就接到电话,要她今天帮个忙做伴娘,林故和店里的女孩子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声就赶紧打车去表姐家。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个亲戚早就在家里等着了,表姐已经坐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了,林故站在表姐身后,盯着镜子里的表姐,觉得表姐今天好像比平时要漂亮得多。

屋子里一片喜气洋洋,化妆师画完了新娘妆转头就来招呼林故。“哎你穿什么码啊?”“就这条,换上换上。”换上伴娘服又被拉去化妆,吵吵嚷嚷的。林故从镜子里盯着她身后忙成一片的几个人,脑子蹦出来“兵荒马乱”四个字,她安静的坐着,觉得自己和环境格格不入。

唉,突然又觉得这样格格不入的自己很作。


被拉到新娘旁边,跟着面见来的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来宾。林故保持着标准微笑站在表姐后面,心思却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百无聊赖着观察着每一个走过来,带着真诚或者虚假笑容的,年轻或者大腹便便的人,在心里偷偷判断他们在平时的生活中会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有什么样的性格呢,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

想的太入神,以至于有人突然上来打招呼的时候林故吓了一跳。是某个亲戚,她勉强记得自己妈妈和他私下似乎关系很不好,她也记得之前她曾经在某个场合假装惋惜的说林故出国以后还是只能灰溜溜的回来做个花店老板,然后被自己妈妈怼了回去。

林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阿姨好。”

“好久不见啊小故,哎哟越长越好看了啊哈哈哈,你表姐表妹都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办好事啊?”

“还早呢。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哎哟女孩子啊,以后年纪大了就掉价了啊,还是得早点嫁人你说是不是?你现在都二十七了以后到了三十岁了,就只能找离婚的了。”面前那张充满世俗感的脸假惺惺的笑着,从笑容中林故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李姐,我家林故以后嫁的怎么样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家小故一直都是宁缺毋滥。”妈妈从后面一群人中间挤过来,站在林故身边,“不过你家儿子什么时候结婚啊?相亲这么久也没个结果啊?哎男孩子还是要高点比较容易找到姑娘啊……”

……面前的阿姨的儿子大概也许比林故还矮。

阿姨每次遇到自己妈妈就会有点虚,她低声嘟囔了几句就走了。

林故偷偷侧头去看自己妈妈,有种特别有安全感的感觉。可是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也不能够强大到保护自己的家人,反而还要被家人保护。这种突如其来的罪恶感又在一瞬间淹没了林故,她突然有点想哭。

哎,这什么时候都想哭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林故在心里吐槽自己。她努力去想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结婚进行曲响起,林故盯着自己穿着白色婚纱的表姐,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新郎。她环顾四周,看见所有人都露出期待和幸福的微笑,就像是他们能体会到这对新人未来的幸福一样。林故在心里发出不屑的冷笑,大家都是多么合群的动物啊。然后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露八颗牙齿的那种。

她在心里叹口气,自己也是多么合群的动物啊。


身上的伴娘服实在不是林故平时的风格,同时有人,她不知道是谁,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恢复冷漠的脸,看起来像是要杀人,连眼神里都带上一股狠劲,所以拍她后背的人在她转身以后吓了一跳,“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脱口而出。

“……你是林故吧?”

“啊?”林故看着周季暖,恍惚以为自己回了花店。“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新郎同学啊……你是新娘什么人?”

“表妹。”

“世界真小啊。”周季暖打趣道。“我刚刚就看见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打个招呼。”说着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故,然后像是被逗乐了,“我真是……看了半天才确定是你。和你平时差别太大了。”

这么一说林故立刻浑身不自在起来,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她尴尬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是吧……我也觉得。太奇怪了。”

“不不不……不是奇怪,就是很少看你穿这么华丽。”周季暖安慰似的笑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还挺好看的。”然后他转开话题,指指台上的新人,“他们俩,别说,还挺配的。”


林故顺着他的手指,将目光转向站在所有人祝福中的新人。灯光从上方打下来,照在新娘和新郎身上,在落在他们身上的彩片上反射出光芒来。两个人都露出笑容,表姐羞涩的站在一边,紧紧挨着自己的新郎,新郎笑着半拥着新娘,十分美好的一副场景。

林故听见司仪问:“……你愿意从今以后,和你的新娘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是贫穷还是富有,是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一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我愿意。”

林故突然在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惧,她盯着两个人快乐安和的笑容,仔细听着他们说出的誓言,想找出一点破绽,但并没有。一切都完美的不真实。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永远相爱的两个人呢?现在的许诺在未来注定会打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林故隐约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吉利,她于是努力告诫自己别这么想,然后将注意力放在去旁边桌上的小点心上。

肩膀突然被拍拍,她回过头,周季暖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小碟点心,递到她面前。“你要吗?”

她失笑,“你怎么知道我想吃?”

周季暖一边笑一边咬了一口手里拿的杯子蛋糕,”看见你往那边不停的看了。看的太明显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林故接了小碟子,拿了一块曲奇,顺口说:”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拿新的画过来吗?“

”啊,咱们现在能不谈工作吗?“周季暖无奈的叹气,”最近就想给自己放个假,你那边也没有很急吧。对了,你想看电影吗,最近新出了一部电影,我一直想看来着。“

那部电影林故在豆瓣上标记很久了,一直数着日子等上映。但到底这部电影并不是爆米花电影,所以林故挺惊讶的,”没看出来你居然喜欢恐怖片?“

”啊?“周季暖愣了愣,然后笑笑,”我可喜欢这种cult片了,热爱血浆和恶心的黏液,你看不出来吧?“

她松口气,然后问,”你啥时候有空啊那?我反正都很灵活。“

”你在一个无业游民面前说时间灵活是在开玩笑吗?“周季暖已经吃完了手里的蛋糕,顺手拿出手机翻了两下,”明天下午你有空吗?“

”行啊,哪个地方。“

周季暖报了个地名。

”啊!我一直想吃那里有家冰激凌说很好吃来着,我们可以看完电影去吃冰激凌。“

”行啊。“


莫名其妙的就约了看电影。

莫名其妙的定了要一起吃冰激凌。

林故当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骂自己傻逼,骂自己一听有人愿意陪自己就兴奋到没头脑,骂自己社交恐惧症患者还妄想和人好好打交道,人家就是想看个电影,还冰激凌呢,迟早被人厌恶。

但是她又暗暗的期待,其实周季暖人还挺好的……那他愿意约着看电影必定是对自己有好感啊,说不定就可以继续发展下去多好啊。


社恐的并发症是林故已经没办法用正常心态来处理别人的邀约了,如同强迫症一般的,她总要疯狂猜测别人的目的。对待异性就更夸张,完全无法相信别人只想和她做朋友,任何异性对她示好,她脑子里都会是这个人肯定是看中她然后想同她困觉。

虽然现在林故自己分明就是想同周季暖困觉,但是双标的她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但是周季暖不一样,也许是邀请的时候太过坦荡荡完全没有一丁点别人会出现的小心翼翼,虽然林故也依然翻来覆去猜测了半天,但硬是觉得周季暖和别人不一样。

但不管如何是没睡好,毕竟在脑子里排练了一宿自己到时候要穿什么要化什么样的妆见了面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应该表现的可爱一点还是优雅一点,林故第二天是昏昏沉沉起的床,吃了早餐依然脑子疼,于是决定睡个回笼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按她之前预想的画个精致的完美妆容了。她换了件衣服,随便捣腾了一下就出门去电影院。

林故一般有约都绝不会迟到,这次也是按照早十分钟的预期出的门。在公交上她就想着这必定又要等人了,毕竟从小到大她的所有朋友都有拖延症,她每次早到她朋友迟到常常就会等很久,她发了条信息,”我估计会早到十分钟,你出发了吗?“

”在这儿了。你要奶茶吗。“

这就有点早了,林故大概还有十分钟才能到呢。”要。珍珠的,少糖,常温就行。“

”行。我买了奶茶往公交站走。你估计下车就能看见我。“

”好hhh“


下了公交车就看见周季暖拿着两杯奶茶站在路边,还盯着前一辆公交下车的人群,显得有点儿傻。林故拍他的时候他才回头,惊讶的抬了抬眉,然后伸手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挺快的嘛。”

“没你快。”林故拿出袋子里的吸管,戳了几次都没戳出洞。周季暖笑起来,然后把自己的奶茶递给林故,接过她的哪一杯,戳了几下——也没有成功,吸管的尖头被杵折了,很明显是插不进去了。

“再去拿一根好了。”

两个人就慢慢的往奶茶店走,一边走周季暖一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还有一会儿电影才开始呢,你想买点爆米花吗?”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爆米花加血浆就是绝配了。”

林故其实没有那么喜欢爆米花,但是听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这主意似乎不错,她于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也是cult片爱好者?”

“可以这么说?大概吧。”

“所以你喜欢什么类型,血浆?和神秘学有关的?还是啥?”

“唔……神秘学?其实我不能算喜欢cult片,就惊悚片,psychological horror那种,我就都挺喜欢的。”

“不psych horror的恐怖片是什么类型?jump scare吗?”

“对,然后BGM还突然放大那种,我看到这种也就笑笑不说话。”

“这么高贵的吗。”周季暖轻轻笑起来。“不过这种的确挺无聊的。不过你喜欢恐怖片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常约电影啊,我都找不到什么人愿意看恐怖片。”周季暖夸张的叹气,“每次一个人捧着爆米花看血浆,多孤单啊。”

“哈哈哈哈没有那么夸张吧,难道没有妹子愿意陪你约电影的么?”话说出口林故就有点后悔,这是她曾经的惯用套路,把话题往恋爱关系上引,但是周季暖态度看起来真的就是找个有共同爱好的人一起玩耍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故并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但周季暖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林故的企图。“你不觉得,如果不是真的喜欢看这种电影的人,一起看挺无聊的么。我又不想电影社交。”

“我也觉得!”林故为表激动,在路上蹦了一蹦,“我不和别人看电影就是觉得大多数人都是把电影当作社交工具,就好像大家把吃饭也当作社交场合一样……大家难道就不能为了品尝美食所以好好吃顿饭么!”

“不是一个人的场合社交就是难免的吧。”周季暖转过头,“就好比,我们都喜欢看恐怖片,但是我现在也依然需要和你社交。”

“emmmmm……”林故沉思,“虽然我们也在社交,但是目的还是为了以后能约更多的电影不是吗?”

“啊,”周季暖笑起来,“这点倒是没错。”



电影很好看,林故都没怎么顾得上吃爆米花。

两个人抱着没吃完的半袋爆米花出来。走出电影院,路面上耀眼的阳光令林故有种陌生感。她揉了揉眼,感觉刚刚的心悸感还没有消失。

“真的,太好看了。我太喜欢这个结尾了。”她转头对旁边的人说。

“我已经打算看看这个导演还出过什么电影了。”周季暖已经在一只手打字。

“所以那个结局,就是那些都是他们的幻觉吗,还是其实真的发生过。”

“好问题。我觉得是真的吧,最后那些照片不是都还在么。”

“啊,也对。”

“真的好看,感觉需要去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回味一下。”

“行,那家就在前面。”


和一个人熟络起来需要多久呢?

人类关系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林故和周季暖扮演了三个月的点头之交,然后突然就熟得仿佛发小。

周季暖是个喜欢出去转悠的人,林故于是被他带着尝试了很多她没想过要试的东西,吃遍了城市里的特色餐馆,在各种地方拍过照。一开始林故是拒绝的,她对拍照有种恐惧,大概是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所有不得不合影的照片里,她永远是僵硬地笑着,但周季暖总能在她没注意的的时候拍下她的表情,自然的,并不是刻意摆出来的那种。他把相机里的照片给她看,笑着对她说,你看你多好看啊。


林故在没留神的时候开始画周季暖。

他是什么样子的呢。她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不记得他的眼睛,他的头发,或者鼻子耳朵。她记得他的微笑,记得他给他的暖洋洋的感觉,记得他在人群里握住她的手的温度,是温暖而又坚定的。她记得他大笑起来的样子,对着她假装撒娇的样子,记得他非常认真和她讨论摄影知识的严肃,和他带着笑意看过来的时候,身上朦胧裹着的暖光。

她回过神的时候,画布上已经有了一个轮廓,她记得他很喜欢那些,柔软的,舒服的面料,让她总觉得靠上去也一定是温暖而舒适的。她勾了个轮廓,然后停下笔。

她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手机震了震,是她在想的那个人发来的,说xx街上开了一家新的日料店,问她去不去。

她盯了一会儿手机屏幕, 十分没来由的突然难过起来,然后她回过去,“大概不去了吧……就在店里看店……”

“那我来你店里找你好了?”

“随意啊。”


她把只有轮廓的画压到了她所有画作的最下面。


她和他一起在收银台边坐着看电影,是部林故十分喜欢的法国漫画,绘本的那种风格。到某个情节,小老鼠和大狗熊一起在屋子里,她偷偷回过头去看身边的人。他认真的盯着屏幕,店里很暖,外面在下雪。她轻轻握紧他给她带的抹茶拿铁,突然很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但是她重新开始画那幅画,当然是在他不在的时候。

他在的时候,两个人会谈天说地,从金融市场说到艺术史,再说到柴米油盐的小事。她总是很开心。但是也害怕这种开心没办法继续下去。


这是一个下午。大冬天。但是太阳意外地很好,他没说要来,她就如同做贼一样的重新画自己的画。

那幅画将近完成了,但依然近乎是轮廓,画里的人脸被模糊,但是色调是温暖的,黄色,淡淡地橘色,暖的浅蓝。她太入神了,乃至于有人进来也没发现,以至于周季暖贸然开口的时候吓她一跳。

“真好看。”周季暖盯着画,然后侧过头去看她,打趣她,“你要是入行了我得失业啦。”

“哪里。”她有点心虚的想把画盖上。

“你画的是谁啊?”

“不是谁。”

“不是谁是谁啊,是我吗?”林故听到这句话几乎是惊吓般的盯着他,然后下意识否定,“没有啊……”

“那就是我了。”周季暖似乎被她逗笑了,“因为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现在应该在说我自作多情。”

“啊……”

他认真的盯着无言以对的她,看着她手足无措,像是做了错事被抓到的小孩子,偏过头想了几秒,然后伸手。

“?”

“好吧。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想要和我试试看么?”

“啊?……不不不不不用了吧……”

“不是用不用的问题,是你想吗?”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林故想说不是这样的,她不想,但似乎说不出口。她向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这样被逼上门来的问题倒真的是头一次,于是大脑彻底当机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周季暖则安静的看着她,等着她,他的手依然在空中举着,看起来有点滑稽,但是眼神看起来又很坚定。

林故被那个眼神蛊惑着伸了伸手,半路想反悔收回去的时候被抓住了。

“Gotcha。”

气氛很好,音乐很轻,手的温度也正好,或者心跳的节奏也正好,所以周季暖靠近的时候她没有后退,而是闭上眼睛。

亲吻原来是这么温柔,这么亲密,可以溢出这么多喜欢的一个动作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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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刚开始写的时候我刚went through depression,是我重新开始希望的时候。当时做过一个梦,梦见我是一个画家,开了一家画廊什么的,然后画了一个人,藏在最下面。之后那个正主发现了,然后问我是不是喜欢他这样。所以就写了这一篇。

其实按照之前的大纲没有写完,大概还有很多很多hurdles,因为我的不信任或者恐惧,可能会有很多波折。

但是其实标题,如果有人听过这首歌知道这首歌的歌词的话,就知道我写不出好的结局。

但是我依然想要好的结局。

所以我就stuck了。

不想要写完这个故事了。我之前写一些小的东西,都喜欢在刚刚在一起的时候结束,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以后的互动/波折会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相信吵架过后的recover会是一个好的过程。

但是我遇到的人和“他”一样gentle,一样accepting,一样supportive。虽然也许并不是这样share了很多common interest (unfortunately他不看cult片),但是也一样喜欢intellectual的对话。

如果现实goes on,那么想象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停在这里也很好。


————————————————续正文——————————————

是不一样的,周季暖对她来说,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林故坐在心理咨询室,和她的心理咨询师说周季暖。

“他很好。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但是我又很害怕,如果我喜欢他到无法离开他,那如果有一天我分手了,我还能够go through这些痛苦吗?”

“如果我们在每个快乐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未来要分手的事,那我们大概是不用活了。”心理咨询师笑起来。

林故也笑起来。

“今天你和therapist说什么了?”周季暖一边递给她一杯奶茶,一边把手里的外卖放在桌上。“顺便一提,你不是想吃烧烤么,喏。给你。”

“我天哪。我感觉和你在一起以后我的体重直线上升了。”林故一边假装抱怨,一边狠狠地吸了一口奶茶里的珍珠。“说了很多你的事。”

“说我什么了?”

“说你好呗,说你人很好?”

“说得像是给我发好人卡似的。还有呢?”

“说……说了现在太好了,我有点害怕。”林故声音低了一点。

“害怕……害怕到时候会和我分开吗?”周季暖本来在往桌子上端碗,听到这句话他忽然停了,转头去看林故。

“算是吧。”林故停了一秒,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想了想又继续,“我有说过我ex,我都没有那么喜欢他,但是和他分开的时候也非常痛苦。我可能哭了一个月吧。那,那我现在这么喜欢你的话,我就很害怕……”

“傻。”周季暖拍拍她脑袋。

“虽然我知道不应该这么想……”

“那我保证,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和你分开,我也不会伤害你。可以吗?”

“那你和我分开就很伤害我嘛!”林故被逗笑了,又突然认真起来,“……但是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周季暖不说话了,他打开外卖的盒子,“与其害怕这些事,不如来吃个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啦!”

林故有首很喜欢的歌,叫set sail。

Are you brave enough to swim against the tides?

林故看见周季暖看向她时候的,眼睛里的光。

I don’t know if I’ll get lost at sea, or we’ll end up where we’re supposed to be.

她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

But I am.

也许应该在这里写五十章他们在一起有多开心有多快乐,以及周季暖如何,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林故。林故的therapy session从一周一次改成了两周一次,到后面她和therapist提出也许只需要一个月一次check in一下。直到她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一阶段的therapy。

“我觉得我很好。我不再觉得我是不值得被爱的了。”她这么对therapist说。

直到周季暖忽然决定去国外进修。

林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

“为什么?”她问。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说。“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继续联系。”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兴趣有多么投入,所以她妥协了,不忍心看他为难。

然后他忙碌起来,然后她开始感到不安全,然后她开始吵架。然后和好。然后吵架。然后和好。第三次吵架的时候,周季暖提出了分手。

“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但是你的生活不能只剩下因为我不在所以焦虑,所以难过,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如果是换一个人,也许换做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林故都会骂他是个渣男,其实就是不喜欢她了想不要她了。但是周季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完全信他,她完全相信他是为她好。因为她知道其实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她因此尝试过很多次,周季暖配合过她很多次,说暂时分开,但是她做不到。她狠不下这个心。

所以他替她做了。

和他分手的时候,她几乎没哭。她十分冷静地和他讨论完分手以后可不可以打电话,以及诸如此类的边界问题。然后挂完电话的下一秒,她在家里号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几乎说不出话。一部分的我死掉了。她想。我把我最最重要的人弄丢了。

她哭了一两天。在心里想过十个复合计划。甚至冲动地想不管不顾地去找周季暖,和他面对面谈清楚。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她也没有去找therapist。她和最好的朋友说了几天话,那个朋友一直都知道她和他的事,于是和她说,“你什么时候想和我打电话都可以。”

但是一周没到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开始冷静下来了。在刚开始的痛苦过后是冷静和反思。我做错了很多事,她想。但是这不代表我永远都要这样错下去。

曾经和therapist谈起如果有一天要分开,她应该怎么度过痛苦。therapist说,分开会很难过,但是如果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你能接纳自己的痛苦,那就算会难过一段时间,这些痛苦也总有一天会过去。

尽管林故一开始不愿意这些痛苦“过去”。就好像是背叛,她想。但是如果他在,也会希望她成为更好的人。

但是如果他不在,那我也一样要成为更好的人,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他。

林故偶尔因为什么事情会想起周季暖,所以会一个人抱着狗尾巴草哭,尽管尾巴十分固执地想往外跑。

但是也只是偶尔。

她还是去见过一次以前的therapist,但并不是因为痛苦。她和therapist说了她分手的事。然后她说,“很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分手之后,我好像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不是说分手这件事很好,只是他改变了我很多,但是我一直没能意识到,直到我和他分开了。”

林故开始重新申请研究生。她的店还在开,但是她不在店里画画,而是开始刷题准备考试。

她和她父母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很明显很惊讶,但是他们还是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申请季总是令人焦虑,但是林故感觉到自己比以前更坚定了。坚定,但是并不是执念。她以前曾经很羡慕周季暖能够做到的事,她现在自己也一样可以做到了。

我可以的。她想。现在的我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直到学校录取通知书下来,她和父母说的时候他们很开心,但是也叹气她又要走了。她收拾了行李,然后去了那个她没去过的城市。上学,开始学习和人侃侃而谈。她曾经害怕人群,周季暖曾经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然后问她感觉怎么样。但现在她也可以和以前她羡慕,但同时也恐惧的人一样,自信独立地面对所有事情了。

我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她想。

然后申请工作,然后面试,然后毕业。她许久没和周季暖联系,尽管他们分手时说好了是朋友,但一方面是因为他忙,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也害怕,所以她很少和他说话。

但是要毕业典礼了,她和周季暖发了消息,“我要毕业啦~”

她以为他会平平常常地回一句恭喜。但是过了十分钟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什么时候?”

“五月中。”

“啊,五月中我也许会来你这边。”

“如果你想见面的话。”

然后有过的所有回忆和欢乐和温暖全都涌上心头。林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起来,和当时周季暖向她伸出手问她要不要交往的时候有一样的悸动。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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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之后的续和我最开始的大纲完全不一样。我以为这不是一个好的故事,但是我没想过这个故事虽然,还没有走到好的结局,事实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好的结局,但是不管如何都是充满希望的。

就这么充满希望地活。生活毕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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